2005年，發生在日本的一個小故事在中國媒體產生了很大的反響，一位中國留學生在日本餐館打工時，因將“盤子要洗七次”的標準偷偷降低到五次，從而喪失了自己的信譽，并對他以后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麻煩，如重新找工作、租房和就讀學校等（見《南方周末》4月11日）。我相信這個小故事是真實的，《曖昧的日本人》這本書里描寫過好幾個類似的故事。媒體的主流觀點都在借此對中國人藐視誠信的潛意識進行反思，但在某個大網站中，我看到了這樣一個帖子：“真他媽的，小日本太機械了，為啥必須洗七遍？如果我在那里打工，我也不一定都洗七遍！”這里暫且不談兩個民族的歷史情結這個問題，單就“盤子洗七次和五次有什么分別”和這個網友作一商榷。

    “七次”和“五次”的不同，看似雞毛小事，但卻明顯反映出兩個民族對社會規則認識上的極大差別，這正是這個小事能在中國引起反響的最大原因。

    應該知道的是，“盤子必須洗七次”是日本人根據自己的“國情”所制定出來的（日本不是缺水國家、日本人特愛干凈）。在我們眼里，它就是一個單純的次數問題，至多把他上升到流程規范的高度，但在以“循規蹈矩”而聞名的日本人眼里，“七次”是一個因具體量化而更顯重要，因容易掌握所以必須遵守的規則，而越是將規則搞得呆板和機械，日本人才越是認為體現了該規則的神圣和尊嚴。他們不但不會故意破壞這個規則，而且根本就沒有這種意識，他們甚至不知道為什么要去破壞這個規則。這不是神化這個民族，不是說他們有天生的對規則的信仰和崇拜，相反，這種信仰是他們在與偷懶者、破壞規則者的長期的嚴厲懲罰中積累起來的，就像這次對中國留學生的嚴厲懲罰一樣，必定使日本人對規則的崇拜或敬畏又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

    以我們中國人的眼光看，“洗盤子必須洗七遍”本身就有點機械，而死死遵守這個遍數就更是機械。但是，我們的餐館雖不會訂立“盤子必須洗七次”這樣的規定，卻也不能顯示我們的簡約和智慧，我們在做事的過程中，由操作者本人憑感覺自由掌握是常見的習慣，雖然不很機械，但這種“粗放經營”會讓我們付出更大的代價，如因為企業管理不規范、社會契約可塑性強、考評尺度不科學等行為，既增加了做事的成本，又踐踏了公平和道德。

    機械的東西一定就是錯的嗎？我不能這樣認為。計算機是世界上最機械的工具，一個極小的線路出了問題都不行，必要的操作步驟不要說少兩個了，一個都不行。但正是這種不可通融的機械性造就了它的高效、準確和強大。那位網友對日本人這種“機械”不屑一顧，是因為他從小就生長在“彈性”、“適應”、“靈活”、“婉轉”、“協調”、“研究”、“變通”這一類非機械的詞匯的包圍之中，這些詞匯在大多情況下都是干什么用的呢？其實只有兩個目的：一是以“就事論事，只看眼前，不考慮將來影響”的思維方式對待矛盾和問題，二是對社會規則進行巧妙的解構。其結果當然是不斷鼓勵更多的人破壞規則，不斷累積更多、更難處理的社會問題。

    所以，對于“盤子少洗兩遍”這種典型的“鉆空子”心理和僥幸心理，我們不要以為這是聰明，要把它看成是愚蠢的狡猾和弱智的得意。當然，有些機械的規則會給執行者造成小的麻煩，會增加一些成本，但他帶來的良性循環卻能給我們的將來提供很多的管理上的簡便和巨大的“社會秩序紅利”。對于這樣的一種機械，我希望咱們都來崇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