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我們不愿意長大?
為什么我們會追求自由而逃避責任?
為什么我們總會在同一個地方反復跌倒?
為什么我們會在不同的關系中演繹相同的情節?
為什么我們做得不錯,卻一點都不開心?
在成長為新精英職業生涯規劃師和舞動治療師的過程中,我越來越看到一個人童年及原生家庭對他心智模式的深刻影響,不僅在職業中,更在生命中的每個方面。
當我們很小的時候,我們通過跟父母的互動,開始形成對世界的假設(這個世界是安全的還是不安全的),發展我們的自我價值感(我是有價值的嗎?我有資格獲得生命中那些美好的東西嗎?)和自信(我是有能力的嗎?我可以獨立完成一些事情嗎?),選擇應對負面事件的方式(逃避、背負、隔離,還是轉化?),這就是我們最早的心靈地圖。在這個地圖中,還有童年的創傷和未完成事件。
這種影響是習焉不察但影響深遠的,如果缺少覺察,它將會讓我們應對新的情境中遇到挑戰。
改變是困難的,最困難的是改變心智模式;改變又是容易的,當我們能夠開始覺察的時候,我們會對自己更加接納,對過去更加釋然。(我們常常能夠原諒別人,卻很難放過自己)從這個意義上說,改變已經發生了。
以下是我自己的例子。當我寫出這些的時候,我發現許多以為無足輕重的童年經歷,是那么鮮活生動、歷歷在目,象一條長河延伸至今。
我的關鍵詞:內向、笨拙、逃避、助人與理想主義
“人生而孤獨”
我在山西省臨汾地區一個農村出生,出生在陰歷10月,初冬時節。
我的父母都是民辦教師,父親教小學語文,母親教小學數學。
剛出生的時候,聽母親說,我是由大姨和一個保姆(母親的一個學生)帶大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讓我后來對世界缺乏太多安全感。母親說我小時候很安靜,只要往臉上蓋一塊手帕就可以睡著。(現在回想起來,我不知道,那時候小小的、無力的我,是真的安靜,還是對這個世界失望了呢?)
在我上三年級之前,因為父母職業轉換的原因,我三次轉學,每次總是跟小伙伴們剛熟悉就分開,當時覺得沒什么。前段時間,看到一位國外心理學家所說的 “frequently
mover”。我才醒悟,這對我也是有很大影響的。
三年級時我們家辦了“農轉非”,從農村戶口轉到城市戶口。我記得是我跟母親先搬回縣城,然后才是父親。那時候母親沒有時間照顧我,于是把我寄養在姑姑家。但是姑姑上班也很忙,沒空管我,當時我記得天天吃泡面,那個時候還叫干吃面。
我7歲的時候,我妹妹出生了,當時一家四口擠在一間十幾平米的房子里。后來搬了新家,是單位分的房子,我有了屬于自己的房間,那時候我15歲。那時只要家里來了客人,我就會躲進自己的臥室看書,所以很長時間在人際交往方面一直很差。
當我把這些串連起來,我的感受是:小時候的“安靜”以及被寄養的經歷,包括經常轉學,這些都形成了我性格中的孤獨感。
“創造力”與“文字之美”
父親是一位多才多藝的人,一位能工巧匠。他性格比較內向,但自學了電工、木工、攝影,還會理發,象棋、乒乓球也很厲害,字也寫得漂亮。
他曾經是學校的兼職電工,我們家的家具是他指導小工打制的,他自己還做過一個沖洗膠卷的暗房。小時候我的頭發都是父親理的,但他沒有教過我象棋和乒乓球,這兩樣是我跟表哥學的。
我覺得他在這方面象一個超人,現在知道這個叫做創造力。如果在文藝復興時代,應該是達芬奇式的多才人物;如果放在今天,也算得上是才子了。可能因為這個,他對于我是否聰明特別關注。
3、4歲的時候,父親教我唐詩,我幾乎一遍就能記住,雖然不解其意。于是父親會經常把我放在肩頭,去朋友家炫耀。
小學一二年級時,父親教我練字,那時候是被稱為“四線三格”的作業本,我寫字很用力,所以一般的鉛筆往往寫兩個字就會折斷。于是父親會趕集的時候給我帶回來比較堅硬的2H鉛筆。當時為了練字,我右手中指被磨出了泡,然后又磨出了繭。因為努力,字寫得還不錯,后來父親提起時,還深以為傲。
我對文學的興趣,對文字之美的喜歡,似乎就是在那個時候種下的種子。
我感覺,將“創造力”作為自己的核心價值觀之一,是在潛意識受到父親影響的。
“害怕犯錯”、“追求自由”與“逃避責任”
我5、6歲的時候,父親對我的管教開始嚴格起來。我記得一年級的時候,我不知道是因為記性差還是不上心,經常丟三落四,弄丟自己的筆,家里的鑰匙,以及別人的東西。為此沒少挨父親罵。我直到今天還有一些納悶,為什么我總丟三落四。(或許這跟我小時候沒有養成“間接”的內驅力有關。)
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有一次同學來我們家讓我賠東西。我怕父親責罵,悶頭裝睡。我以為這樣就可以不用直面父親的訓斥。當父親在院子里罵我的時候,我始終不敢睜開眼睛。這似乎是一個我后來面對人生方式的隱喻。
小學之前,我一直在父母身邊,受到他們的管束,沒有自由過。
而到初中,我覺得終于沒人管我了,于是象出籠的小鳥,開始逃課,整天打乒乓球,租小說看,裝病翹課,成績一落千丈。
童年的經歷,讓我特別追求自由而逃避責任。或者說,而在自由未滿之前,不愿意承擔別人強加于我的責任。我想這會跟我小時候家庭的管教和約束有關。
那時候我學習不好,又不擅處理日常生活,笨手笨腳,經常遭到父親責罵——小到身體的姿勢、吃飯是發出的聲音、擤鼻涕的方式、洗碗的順序等等。反正就是看我不順眼。
如果稍犯錯,更是馬上就會遭到各種責罵和批評。我害怕犯錯,同時,要時刻提防突如其來的責罵,小心翼翼確保每件事不要做錯,這也讓我的身體總是處于緊張而非放松的狀態——而這讓我做事更加笨拙,不能輕松地嘗試。
那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是個笨拙的人,個子低,學習又不好,人際交往能力又差,簡直一無是處。在那個時候,我覺得人生是一場苦役。
我覺得因為父親對我一直是責罵的多而夸獎的少,所以我特別看重他人的認可,同時對他人的批評也很敏感。
除了看重他人認可外,我也形成了逃避挑戰的模式。
我對自己說:“既然做什么都是錯,犯了錯就會被責罵,那我就不做好了。”于是我開始逃避那些我不擅長的領域,只呆在自己的安全區中。有時候我覺得,我的人生沒有真正的青春期或者叛逆期。我一直在逃避我擔心的,卻沒有勇敢追求我想要的。
“怕犯錯于是不做”——這也影響到我對愛情、對人際關系的態度,讓我很長時間陷入非常被動的局面。所以我會分別在高中的大學暗戀兩個女孩,而且每個都長達三四年之久。
“不求人”與“助人”
從小學起,我的印象是,每當向父親求助的時候,他也總要先訓斥我一頓,很多時候也不提供具體的支持。這讓我覺得“別對世界有太多要求,那是沒用的,你只能靠自己”。
所以我一直很難請求別人幫助,也很少對別人說自己內心的感受,很多事情寧可悶在心里。因為你對別人不抱期望,你就不會那么失望。
而另外一面,我很喜歡幫助別人,因為我能感受到支持一個人對他是多么重要。另外,幫助別人也讓我覺得自己“被需要”。
“江湖”與“童話”
小時候,父親偶爾會買小人書給我,印象比較深的是清末民初“神鞭”的故事,那時候讓我對武俠就產生了向往之情。
那時的村子叫做天馬村,村里的學校叫做“天馬小學”。學校里有位體育老師叫王為民,據說是少林寺俗家弟子。父親說我那時跟他學過拳,但我的印象很模糊。現在我的相冊中,還有一些“宗師style”的照片。
小時候雖然喜歡舞拳弄棒,但其實非常膽小(或許是從小缺少安全感的原因),是和平主義者,那時候我的口頭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當時只是覺得做一個行俠仗義的大俠,而且可以幫助別人,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在姑姑家的那段時間,我第一次看《童話大王》,那個幫孩子們說話的鄭淵潔叔叔。鄭淵潔是對我影響非常大的一位作家,他不僅為孩子們創造了一個豐富的、多彩的、充滿了樂趣和冒險的童話世界,更說出了很多孩子們的心里話。
上了小學四年級,我越來越沉迷于書的世界中,《童話大王》是每月必看的,那時候是五毛錢一本,此外還有《故事大王》、《故事世界》、《故事家》,來者不拒。我看的第一本武俠小說是父親從后來的單位——職業中學圖書館給我借的,名字叫《鳥盡弓藏》。回想起來,小時候父親就鼓勵我看書。然后我迷上了武俠的虛幻世界。然后又被父親勒令要好好學習,不許看小說。我只好偷偷把小說藏起來看。
這些大概是我的理想主義的雛形。
“公平”與“平等”
父親喜歡抽煙,所以我小時候經常咳嗽,他會斥責我說,不許咳嗽。我勒個去!我覺得特別委屈和憤怒,因為咳嗽是他造成的,反而來怪我。我覺得這特別的不公平,但又覺得自己的力量無法跟他對抗,就把話咽回肚子里。
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班里有一些調皮的同學,也有一些成績差和被欺負的同學。我特別喜歡
我特別不希望有自己高高在上的感覺,也不希望去仰視別人。我希望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公平的。對于弱小的人,我愿意俯身,對于強大的人,我不喜歡仰視。
這大概也是為什么我更喜歡咨詢而非培訓的原因之一。
“好人”、“不愛錢”和“對親密關系的恐懼”
在那段時間,父母經常會因為一些跟親戚的經濟糾紛吵架,妹妹在旁邊哭,而我不知道做什么好,內心中充滿了恐懼。當時我應對這種恐懼的方式是做一個冷漠的旁觀者,把這種恐懼隔離掉。
這讓我特別追求和諧而害怕沖突,并影響到未來我好幾次的職業決策。我會為了感情而不敢追求自己應得的利益;我的潛意識中覺得,錢是引發沖突的重要來源。比如,我更喜歡有人情味的小公司,而沒有主動追求進入大平臺的機會。
在朋友交往中,我愿意支持弱小者而非強大者,我愿意雪中送炭而非錦上添花。在情感經歷中,這也讓我經常被喜歡的女生發“好人卡”。
我對于親密關系有一種潛意識中的不確定感;我容易在戀愛的某個階段止步,或者進一步退半步。
今天,改變在發生
雖然不愿承認,但是的確,我受父親的影響很大,他是我關于這個世界上男人應該是什么的第一面鏡子。我對他的很多缺點不以為然,然而今天看起來,我有很多象他的地方。最明顯的是正直和內向。
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的原因,我跟父母的關系一直是比較疏遠的,禮貌但不親密。我覺得在我的內心中,藏著很多委屈和對父親的憤怒,這也讓我內心中對他們的愛很難流露出來。
有人說,我們跟世界的關系本質上都是我們跟自己的關系。我特別認同,同時我想再補充一句,我們跟自己的關系,本質上都是我們跟父母的關系——他們是我們對于男人、女人、關系的第一面鏡子——在這面鏡子中,我們以為世界就應該是這樣的。
這面鏡子也在改變,近幾年,父母學會了上網。近幾年,母親跟我溝通的方式更加的柔和和接納,她雖然不太了解我的想法,但總是愿意探詢和尊重。父親也在發生改變,他努力地改變跟我溝通的方式,甚至會晚上睡不著給我寫一封長信,會因為思念我而哭。最讓我感動的是,有一次他親口對我說:“你小的時候我還很年輕,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對你做了很多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