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人講話,寧和聰明人吵架,不和糊涂人說話。正因為此,郭樹清上任證監會主席的時候,水皮并沒有和圈內很多朋友一起湊熱鬧給新主席上書建言。事實上,如果新主席對中國資本市場的問題沒有自己的認識,那么專家學者再多的意見都是廢話,如果新主席有自己的看法,那么響鼓不用重槌,早晚會有共識的出現。
3月7日,婦女節前夕,證監會召集了包括水皮在內的六位市場人士征求意見,用姚剛副主席的話講,證監會各部門的負責人悉數到場,陣容之強甚至超過了主席辦公會,把劉紀鵬激動得差點熱淚盈眶,喜憂參半地抱怨,都已經三年了沒有機會坐下來和證監會的領導面對面地切磋和溝通,以劉紀鵬的資歷和證監會對話尚且如此困難,可想而知,管理層又能從何了解民情民意民聲,當然,想法做法辦法也就難免差之十萬八千里。或許,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中國的股市會如此反常,不僅和經濟發展不同步,就是和全球資本市場也不同步,一意孤行熊霸全球。
水皮的發言集中在三個領域,一是宏觀改革,二是新股發行,三是投資者保護,三個領域的問題,表面上看似乎沒有關聯,但是內在邏輯是一樣的,沒有中國證監體系的改革就沒有新股發行制度的突破,新股發行制度不改變,資源劣化配置不調整,投資者保護就是一種忽悠人的善良愿望,緣木求魚的自欺欺人。
先說宏觀改革。
“十年上漲幅度為零”,既是對上任主席的調侃,又是對指數的憤懣。但是大家有沒有想到,這恰是過去十年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狀態,那就是原地打轉轉,在相當多的領域,政府的權力不但沒有縮小,反而在不斷地擴張;國企的經營不但沒有退出,反而在不斷地強化;行政干預不但沒有弱化,反而覆蓋面越來越大。權力越大,干預越多,肩負的責任實際上也越來越大,和廣大人民群眾的期望值相距也越來越大。很多時候,政府陷入了吃力不討好,左右不是人的境地。證監會作為這個政府體系中的一部分,也同樣存在這樣的問題,有人用“五+二”,“白+黑”來形容發行部的工作狀態,但是結果又如何呢?用水皮的話就是“禍國殃民”,要避免左右不是人的尷尬,只有一個辦法,要么選擇做人,要么選擇不做人。改革是什么?改革從來就是放權讓利,中國近十年的改革之所以沒有動力,相當部分原因在于當年的改革者或已功成名就,或已成為既得利益者,攬權容易放權難!誰都知道,新股發行從發審開始到保薦中介最后到財經公關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產業鏈利益鏈,發審委不懂裝懂糊弄事,保薦人簽個大名收入上千萬,承銷商賺了承銷費還要直投搞PE,家族企業上市成功就是億萬富翁,取消審核這樣的想法恐怕也就只有郭主席這樣的“愣頭青”敢提,恐怕結果也是閻王好說小鬼難纏。但是,敢說畢竟比想都不敢想要令人欣慰,聯想到郭樹清踏入社會的起點就是體改委,改革已經作為一種基因植入他當時年輕的頭腦,所以水皮對于證監會在接下來的改革進程中率先突破還是抱有一定的期望的。證監會要革自己的命,削自己的權,首當其沖的是要理順現在的監管體系,回歸監管者的位置,也就是歸位,割斷和交易所的所謂上下級關系,撇清和所謂直轄券商的關系,只有和市場主體均保持相對獨立的關系,才能行使監管的職能。其實,無論是上交所或深交所,均早于證監會成立,均是地方上的會員制交易主體,根本就不是什么證監會的下屬派出機構,但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打著監管推前到一線的旗號,兩個交易所莫名其妙被上收成了中央單位,證監會的副主席成為兩個交易所的當然理事長人選,而交易所的總經理則成為證監會副主席的當然候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敵我不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證監會又如何監管交易所?至于證監會系的直轄券商就是笑話,到底是監管與被監管的關系還是父與子的關系,對其他券商又如何保持“三公”,上調則當部門負責人下派則成券商董事長,官商不分,政經不分,又如何在市場形成權威?越位和缺位是事物的正反兩面,不歸位就會越位,管了不該管的,該管的就必然不敢不會不愿去管,也就造成缺位。郭樹清會選擇哪個部門、哪個環節下刀子,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再說新股改革。
很多人都以為新股改革是一個技術問題,所以都在所謂價格上打轉轉,圍著市盈率在爭吵,有人提出15倍,就有人提出30倍,而一旦進入定價的爭論,一定不會有答案,因為早期證監會就有過窗口指導意見,16倍市盈率一直就是原來的標準,但是炒新的事實給了所謂市場化的定價理由和選擇。其實,IPO的“三高”問題只是一個結果,而不是原因,根本的原因在于證監會變相“越俎代庖”,管了不該管的價格,該管的總量卻沒有管住。
價格是什么?是市場主體交易的結果,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兩廂情愿,只要沒有欺行霸市,坑蒙拐騙,強買強賣,發審委根本就管不著,新股該以什么價格發行,由上市公司和股東決定,看好的可以叫一千元一股,看不好的可以叫一分錢一股。至于有人炒新,有人不炒新,更輪不到你證監會管,股票就是讓人炒的,不炒的叫鈔票不叫股票。這叫把市場的權力還給市場,把交易的自由歸還人民。
那么證監會該管什么呢?
該管總量,總量包括社會融資的總量和個股融資的總量。水皮一直認為在中國目前的經濟狀態中,證監會在一行三會中扮演的角色是最重的,和美國證監會邊緣化不同。融資分為直接融資和間接融資,直接融資主要形態就是股市融資,間接融資主要由銀行貸款形成,中國一向間接融資的比例大,直接融資比例低,提高直接融資比例一直是政府工作報告的主題,近年來更是不提信貸額度指標管理以直接的社會融資總額作為控制指標。已知數據告訴我們,證券市場一年的融資額超過一萬億,而銀行信貸控制在八萬億左右,看似兩個數字相差挺大,但是要知道一萬億是證監會一個窗口控制的,而八萬億則是無數個銀行分散流出的。過去的2011年,中小企業融資難到達歷史上沒有最難只有更難的境地,社會融資整體不足,但是個股卻普遍融資過度,創業板中小板超募資金躺在銀行賬上吃利息,有限的社會寶貴資源被無限浪費,責任不能歸咎于上市公司,只能說證監會沒有起到總量控制的作用。換句話講,證監會不知道自己該管什么?這不是和第一個問題有緊密聯系嗎?
對于個股而言,融資的總量就是募投資金需要的量,每一個公司上市之所以要編制招股說明書,最大的作用不是為老股東發家變現,而是說明融資的用途及預期,不管是真是假,都是一種需求的表達,對于任何一個獨立的市場主體而言,對于資金的占有欲望是無盡的,不加約束,只會多多益善,這也就是馬克思所說的個體的無序,要做到有限資金的合理分配,就必然要有外部約束。發審委既然審定了上市公司的融資總額,那么,上市公司就該依規執行,否則,審什么?至于個股該發多少價格,這是公司的事情,只要不違反公司法規定的首次發行公司股不少25%的要求就可以,這叫依法管理,現在的超募完全是監管缺位造成的。
對于市場而言,融資的總量就是一個市場能夠持續穩定健康發展交易所能承受的極量。中國股市創造了一個世界奇跡,在不斷下跌的過程中,實現了市值的最大化,反過來,市值最大化的過程造成了中國股市的跌跌不休,IPO的無序和濫發自然是罪魁禍首,前有中小板,現有創業板,后面還有國際板,不知何時是盡頭,如此環境指望改變“牛短熊長”豈非癡人說夢?!為什么郭主席問了一句可否取消審核制反應如此之大?一個沒有總量控制的管理層,一個自毀長城的管理層,一個與市場倒行逆施的管理層,一旦取消審核無異于崩潰,人們會問,有審核尚且如此,沒審核豈不完蛋?權力下放交易所,豈不形成惡性競爭?審核制早晚要取消,IPO發行權早晚要下放交易所,但是證監會要明白自己的定位和責任,旗幟鮮明義無反顧地承擔起社會直接融資總量控制的責任。管理總量放開價格,這是水皮對新股發行的建議。
最后說說投資者保護。
投資者需不需要保護?該如何保護?是保護他們的投資權利還是保護他們的投資收益?股市游戲的交易規則決定,這個游戲就是大多數人賠錢的游戲,所以投資者保護要保護的不是投資收益而是權利,收益無法保護,也不該保護,愿賭服輸,就是這個道理。如果今天討論的第一個問題和第二個問題沒有答案,那么,投資者在這個游戲中就沒有平等的地位,一個動不動就要超常規培育機構投資者的市場擺明了就是把普通投資者置于被侮辱與被掠奪的地位,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談何保護?所以,平等是前提,沒有平等,就沒有保護。這么說不等于說投資者保護局就無事可干,相反,目前可做的服務還是不少的,比如風險提示。大多數投資者不會每天去媒體收集政策信息和個股的報道以及來自證監會的警報。證監會完全可以要求各大券商在自行發放的手機交易信息中加載來自管理層的官方提醒以及個性的個股警報。郭主席說40-50倍市盈率的股票如果不具備蘋果微軟的前景可視為“有毒金融資產”,證監會如此倡導價值投資為什么不通過每天的移動終端向投資者灌輸這種理念呢?聽不聽在投資者,說不說在管理層,該說的說了,你就盡責了,該聽的不聽,虧損就是活該,這叫橋歸橋,路歸路。
三點建議僅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