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話,下一世仍然會希望是個修行人。
何謂修行?
今天在漢傳、密宗、南傳佛教,甚至印度的婆羅門和印度教之間都似乎都有不同的定義?
唯一相同的是出家并恪守戒律。

嘗盡冷暖·學會人文關懷
家父生前一直周游列國,往往一年回家的時間只有兩星期,還記得父親患病從日本醫院回到香港半山區私家醫院死去的時候衲子剛好十歲,雖然高昂的醫藥費有人承擔,但卻沒有留下任何遺產。
結果,衲子很小就開始在酒家門外擺地攤養活自己,因為家母希望衲子盡快學會獨立的本領,也因此很多時都受到街頭小混混的騷擾。
小時候,賺到錢就馬上去學繪畫、購買歐洲漫畫和學音樂。而當時身為小基督徒的衲子曾經為基督教會繪畫插畫,也常跟媽媽到漢傳佛教的寺院做生意,因為寺院主持喜歡購買玉鐲子,所以那時開始對漢傳佛教的寺院生活有所認識。
十八歲那年計劃去留學,想到一些歐洲國家學習素描和音樂,但是學費不夠;想去意大利讀神學(因為宮崎駿的動畫「三千里尋母」在熱那亞取景),又不懂大利文,于是去了對自己來說比較有緣份的日本,在日本讀書期間,并沒有依靠日本的監護人,而是邊打苦工邊讀書,甚至有時候上街找垃圾吃。
雖然一直很貧困,事實上,在日本藝術學院時,衲子是最貧窮的,沒有多少日本學生愿意跟「外人」產生真正的友誼,只有學院里的老師對納子不錯,令我在東京開了第一次畫展和后來有緣份幫老牌報章《朝日新聞》的衛星版繪畫插圖。
介紹自己的出身是因為想透過自身的經歷向大家說:請珍惜福報。
衲子并不傳奇,但也不是常見的中國內地當今漢傳佛教體制出家人,原因是出生地的教育體制跟中國有別,所以會結合對日本及西方的認知和對中國國情的了解,提供一種可能比較廣闊一點的視野和思維供大家參考,盡管日本和西方都不一定代表文明。
出家修行,不過是向世人表達人文關懷的一種方式,因為只要能保持良好心態和輕便的裝束,無論是在大理的山水間,還是去到緬甸、老撾的貧民區,都可以悠閑自在地生活。
給年輕人更多的希望
記得有天,跑到山西太原一個破落村落,在那個正待重建的荒廢寺院里經過大半年的考驗期后,剃度出家。出家后的衲子在生活上沒有太大地改變,還是一直不斷地在寺院寮房繪畫和幫忙寺院干一些勞動的工作。
衲子的繪畫素材是水墨和中國生產的礦物質顏料,題材大多以小沙彌為主。由于生性比較內向不擅長與人交談及喜歡在山里修行,所以較少在城市出現和參加佛教界的種種交流活動,主要是想透過繪畫小沙彌來表達自己對宗教、世界、宇宙的種種哲學觀念和禪思,及自己在寺院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還有賣一些畫、出版一些作品賺取一些稿費來維持山中修行所需的種種經費。
同時也希望透過繪畫、散文詩歌使新一代的年輕佛教徒對佛教有更多更全面的了解,而不是單純停留在傳統民間信仰的層次上。
其實大家支持衲子,也即是間接地支持許多有上進心的年輕人,讓他們知道有很多事是可行的。
在主流價值觀所壟斷的市場下,我們或許會問,是否連我們的信仰和品位都要被壟斷?對于那些有心有力發展佛陀精神和從事藝術創作的年輕人是不是不依從傳統的市場價值觀就沒有了發展的機會?
我們的國度可不可以有一個更團結、更愛護年輕創作人、年輕藝術家、年輕修行人的大環境?
我們是否真的缺乏金錢?
我們的佛具店是否永遠都只售賣金佛玉觀音和粗糙羅漢掛畫?
我們可不可以讓更多的年輕人參與小沙彌泥塑和木雕的創意工作?
或開發制作更多漢傳佛教的動漫片?
我們可不可以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團結起來令更多的年輕人投入創作,為我們制造大量健康的精神食糧,而不是在口舌之爭中度日。
中國所面臨的種種問題和困難,其實都是我們自身的心靈問題。
不希望看到中國佛教市場這么大,卻容納不下一本小沙彌掛歷,所有支持過這本掛歷印刷的人們,并不是單純地支持本人,而是幫忙沖擊固有的市場和陳舊的價值觀,和一次對民間信仰進行改良和創新的小小行動,好讓不喜歡說教的年輕人有一次機會去親近佛法、了解佛教的精深博大及多元化,令他們走出父輩們迷信盲從的傳統思維。
繪畫小沙彌的因緣
有很多僧侶問衲子,為什么出家后還要繪畫,以及繪畫小沙彌畫冊?
我想;佛陀并沒有創辦佛教,佛陀提倡的佛家是一種擁有世界觀、宇宙觀和生命的教育,而佛教是為了方便眾生而自然形成的。
既然佛教是一種生命的教育,就自然離不開藝術。
古代的僧人,大多懂得繪畫、雕刻和建筑及書法,可以幫助寺廟的建設和修繕工作,而這些學問又稱之為“五明”。
只是如今,許多人都忘記了寺院和佛像都是手工做出來的,因此大家才會覺得宗教與藝術應該分開或對立。
還有,活在雖然如夢幻的世間但也總得要面對,有很多事總得要用世間法去解決,繪畫小沙彌除了是我個人的情感釋放和藝術表達之外,還有希望可借繪畫之技藝來介紹中國傳統漢傳佛教的生活美學。
所謂中國傳統漢傳佛教的生活美學,不單是指純粹的佛教叢林生活,而是會因為中原文化的豐富性而各有不同的生活模式,例如福建地區的僧人就大多會茶道,對種植茶葉有相當的認識,而茶道文化也是漢傳佛教的生活美學之一;同樣,古代安徽一帶的僧人都對做宣紙的技術和繪畫顏料有深厚的研究,書道和繪畫亦是漢傳佛教的生活美學之一。
從中可見,學佛不一定是只有參苦禪,也不要把漢傳佛教概念化。人生在世,我們沒法避開生活,品嘗生活、享受生活的點點滴滴不表示我們就因此而失去出離心,有時候我們常常是在宗教和藝術結合的中間地帶,找到屬于我們自己的彼岸。
仰望星空
衲子總是喜歡鼓勵有上進心的人,身邊就曾有一位跟我學習繪畫的善良民工朋友,他很貧窮但上進,將來可以承接弘法和寺院里的一些電子百科全書的工作,事實上,他對藝術有天分,盡管他跟衲子上山時,一路上受盡其他法師們的歧視,因為他沒有錢、沒有身份,只是一位很普通的居士。
雖然他沒有受過正規教育,但是我覺得學歷并不重要,有時候,學歷太漂亮的人大多會去當官……,而且有時學歷太漂亮的人會歧視別人。而現在默默地支持美國、日本和香港的創意事業的恰恰是一群并沒有多少學歷的人士。
衲子也鼓勵這位民工朋友透過網絡學習外語,并陪他一起看世界各地的紀錄片。因為衲子出身卑微,從小到大就常常被人責罵是賤骨頭,怎么說曾經都是街童一名,所以覺得其實人人都應有學習的權利。
少年時,當我看到英國大文豪王爾德的悲劇下場,和一首作于1983紀念波蘭音樂家肖邦的歌曲時,就感到很傷心。肖邦晚年孤寂,死后只有他的心臟能運回祖國波蘭,而波蘭也跟中國一樣不幸,一直被侵略,甚至有幾百萬猶太人被希特勒集體屠殺。
所以,衲子并不是天生特別善良,而是當知道世界各地發生了這么多殘酷和無情的事情后,更意識到佛陀精神的偉大。
少年時仰慕過很多人很多人,比如愛迪生、史懷哲、宮澤賢治、愛因斯坦、王爾德、肖邦、莫扎特、手冢治蟲、陳景潤等等,直到遇上佛陀之后,更加明白一定要把學問技術和道德良知相結合,才能比較合乎人性地生存下去。
這是衲子沒有把佛陀神話化的主要原因,再說自己本來的思維是比較注重邏輯和理性的。因此繪畫的方法是從計算線條和整體構圖開始,而不是單從感性著手,即使是我在說話和教學的時候也是運用一種方程式的方式來進行的。
只是到了后來,才會學人應該也有感性的一面。
雖然從小成長的環境很不好,但衲子也是很幸運的一個人,因為知道如何去關心一些有需要的人。
將來有那么一天,等待我的助手們成熟后,就會帶他們去一些落后地區教書,這種出家生活對自己而言可能是最好的。
這么做臨終的時候,自己一定無悔今生。
如果今天中國人是為了福報而信佛,或者今天讀書是為了個人的名譽地位而入讀劍橋、哈佛、牛津、普林斯頓、東大和耶魯大學的話,就會覺得很傷心。或許,根本沒資格去傷心……
或許,之前所認識的某些階層的朋友們仍然在派對上喝紅酒吃芬蘭空運的三文魚,仍然在打高爾夫球,甚至已換好晚禮服準備去看歌劇,但是也請千萬別忘記了中國以及東南亞人們所受過的苦難,甚至莫扎特和肖邦的悲痛。
知道各位強迫小孩子學鋼琴的中國父母是不會嘗試去了解肖邦當年流亡時的心境!肖邦是一個拒絕俄國皇帝陛下首席鋼琴家職位有骨氣而熱愛祖國的音樂家。(俄國也是當年侵略波蘭的國家之一)
今天晚上,只能跪下來,默默地向星空許愿,中國什么時候能文明復興,能重新認識人文和宗教的價值?中國的宗教界什么時候能對慈善的運作有更多理性科學的認識?仰望著歷代各位大師巨人們,希望他們能祝福衲子能在有限能力內做到點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