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臨近半夜，卻輾轉睡不著。

老公又當夜出去忙了，跟小姐似的，得到明兒早晨才回來。往日回來，我總是問其有無出去出軌、花多少銀子，對方自然答是、花了二百五，我便嚷嚷不如二百五給我，我打五折讓其失上兩次。當然是玩笑，玩笑過后，身子就壓在床上自個兒睡去了，二百五似的。

2、昨兒跟老公吵了架，又是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我倆挺奇怪的，遇到大事，都會為對方著想，把自己弄得特無私那種，可卻會為些小事鬧別扭。也許這樣算是恩愛，多少夫妻平常看起來磕磕絆絆，但真遇到大事情終究也是齊心協力、不離不棄。但未必小事不能被吵成大事，又有多少夫妻不是在雞毛蒜皮的小事里分崩離析的？

跟老公吵架，其實都不能算是吵架，因為幾乎沒有互動。對方通常頂我兩句就不作聲了，之后我最起碼要說上九十八句才算了事，迫不得已的時候我還要自問自答，跟電影《大腕》最后的那個神經病似的。

九十八句可能還是不解氣，主要是因為沒有互動，對方已經躺床上蒙著被子睡去了，也不知道有無聽拉下兩句。于是我索性也擠到被子里去，用屁股把對方頂到床腳，嘴里嘟囔著：“滾里面去”。對方沒動靜，則仍然不解氣，用胳膊肘子捅對方的后腰，補充道：“今天不做飯了，你自己看著辦。”

我想對方大概也是有點生氣了，躲在角落里只管自己睡，也顧不上腰眼是不是被捅疼了。

于是乎，望著對方的背想，剛才那九十八句里雖說七七八八都是廢話，算是統統打到了天花板上，但不免會有那么幾句是打在老公身上的，雖不至于打出什么傷來，但蚊子叮口不也能叮出滴兒血來的，何況我最起碼比蚊子要嘴尖齒利些。

比如，那句：“你有什么資格……？”

3、你有什么資格……？

這句話我一定經常用，小時候就常用給老爸，說：“你有什么資格管我，你就是一挖煤的”。以前覺得老爸沒心沒肺的，不會介意，但如今想，怎會不介意，只是他愛我。

現在，這句話又常用來說給老公，賭得也是他不會介意，覺得他勢必該同我父親一般的愛我。可畢竟，他的愛與父親的不同，他的愛至少不容我來褻瀆和詬病。

4、一句話起碼把我這多年養成的毛病給暴露出來了，自以為是、自我感覺太好、容不得半點批評，要每天勒令老公說一句“天下第一才女加天下第一美女”，才覺得踏實。

一句話，也似乎憑空降了男人的身份，似乎男人的弱點都被我計量在冊了，點到即止、不需多言。這男人便像一個有案底的，隨時都得防著我把冊子翻出來，冷笑著哼哼。

其實，兩人之間何談“資格”一詞，自打成了他的女人，便是被他俘虜了。自打成了我的男人，亦是被我俘虜了。彼此是彼此的將軍，彼此又是彼此的隨從。自選擇了老公，我便一天天覺出他的好來，覺得是個我可去尊敬的男人。

這“資格”一詞可能確實是句氣話。但這氣話，我卻常常從嘴邊順出來，仿佛骨子里真還有些資格論，大概是多年來形成的習性，該改了。

5、反省了這么多，已經覺出自己錯了，轉臉兒瞅老公，竟已睡熟了，大概根本沒與我一般見識。

轉臉兒瞅老公，睡得很踏實，打著小呼嚕，樣子很招人喜歡，有人說他長得像陳道明，但我覺得比陳道明好看。

瞅著瞅著，又后悔剛剛不該說“不做飯”的屁話。男人和女人吵架，女人頂頂不能干的事兒就是撂挑子不做飯，完全可以做好了飯，吃飽了，再與他接上上回合的、繼續開戰。

于是，冷靜了個把鐘頭，我灰溜溜地從被窩里爬出來，到廚房里燒飯去了。

飯燒好了，悶在鍋里，自己看電視，冷眼看對方起床、從鍋里把飯端出來大口吃，與我說話我也不搭理，順勢給上幾個白眼，對方不還，我也就算是占了上風。

6、兩個人悶頭過上幾個小時，單看電視不說話，遙控器在我手里，我看啥他看啥。實在憋不住了，勾上對方脖子撒嬌，道：“你是不是錯了？”

“嗯，我錯了！”

“真錯了？”

“真錯了”

“那我原諒你了。”

……

7、但，想想，等四十好幾，孩子都滿地跑的時候，當不能擠到床上用屁股把對方抗到床腳，更不能勾上對方脖子擠眉弄眼地撒嬌，到那時如若再有這樣的架，該如何收場呢？

想起周慧敏幾天前的那個文采斐然的聲明，且不論是否請人代筆，也且不論聲明背后的子丑寅卯，單單是里面的一些話就該讓人鼓掌：

“一起共渡過不能盡算的高低起落，早已磨合了一套我們之間的相處藝術。一個人的問題，兩個人去修正；一個人的挫敗，兩個人去承擔。我倆是一個團隊的，沒分高低，輸贏也是一體。某程度上，周慧敏早已是一位不同面貌的倪震。任誰一方受到傷害，另一方都愿抵御百倍的痛。一起走過將近二十個年頭，絕對不是在一般人的準則下相愛，但外人卻總愛把自己的一套價值觀去評價、批判屬于我倆之間的愛情。”

我期望，在我們尚且年輕、尚且能夠用愛情來化解矛盾的年份，能夠盡快修煉這樣一套兩個人的相處藝術，能夠如我對老公說過的：“我花了三十二年才終于遇到你，我一定至少要與你相愛三十二年！”

何嘗是三十二年呢，理應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