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搬到這套新房時，也只有簡單的兩張床和空蕩蕩的柜子以及常用的家電。現在不光柜子填的滿滿的，而且連陽臺上都堆滿了東西，不過才一年的時間就添了那么多的東西。厚重的書籍把書柜隔板都壓彎，更絕的是掛滿衣物的衣櫥掛桿鐺然斷裂。新買的書和換季的衣服全部堆在地上的紙箱里無處安身，真的不堪重負。

    再難忍受一屋子的紛繁雜亂，晚上和女兒跑到家具店去買回一個衣櫥和一個書架。明明想減負，這下可好，又添新大件，擋不住的沖動和誘惑。

    晚上熬夜把夏天的衣服全部往衣櫥里搬，一件件疊整齊放好。一件件熟悉的紋理帶著晦澀的味道。發現很多衣服這個夏天基本沒穿過，甚至有新衣服從來就沒有穿過，有幾件還掛著標簽寂寞的發霉掉。而有的已經洗磨到發白脫線。人為什么有這樣的區分和喜好？不喜歡為什么要買回來？不穿為什么要買？難道僅僅是因為當下的一時念起，后來才發現并不適合自己？難道僅僅是因為別人的一句贊美認同而將它納為己有的？抑或是別人的慫恿乃至親人的強迫？抑或是看到別人有，我也不想缺損？

    那些從來沒有穿過的，或很少上身的衣服卻堂而皇之的占據了衣櫥里大部分的空間。明知道可能不是自己的風格，甚至荒唐到不是自己的尺碼。都說女人的衣櫥里永遠缺一件衣服，看起來擁有滿滿，其實每次出門都發愁不知道怎樣才合體又合宜，最后安慰自己最適合的那件還在百貨公司。永遠對那未擁有的懷一份憧憬和期許，現世里卻胡亂抓了滿懷，難道只為了滿足自己的一份安全感嗎？

    如果不是自己的風格穿在身上會百般不自在。那種難受有如螞蟻啃嚙，走在路上都覺得路人的眼光猶如萬箭穿心。但如果不肯脫下來穿久了也會習慣，把自己的這個肉身固化到這件衣服中去了。好象告訴別人我就是屬于這型風格的。舒適了很長時間，等到真正找到自己的適合時，會有悔不當初的感覺。回頭看舊有的，覺得真的是自責后怕自毀形象。

    再看女兒，也是滿滿的一柜子的衣服，奇怪的是，無論顏色鮮艷與否，款式新潮與否，哪怕是撿姐姐的舊，只要不破不爛，穿在她身上怎么看都是可愛的小公主。真正丟棄的是穿小了再也套不上身的衣服。只有衣服去適應她，哪有她去屈就適應的事。她那份真我呈現的自得自在是我所不能及的。大人穿衣服講究顏色、搭配、款式、流行、時尚、趨勢，吃飯穿衣平常日子，吃飯是為了自己，穿衣是為了別人。穿衣打扮的信念全部是過往的知識和經驗的累積，我哪里是穿一件衣服，分明穿的是一套固有信念模式的盔甲。

    衣物發明的起初到底只是為了遮蔽身體和取暖，如今卻復雜到為了面子尊嚴及小我的認同，心為形役而不覺。人真的是進化的可以，進化到用思想和信念迷亂真我。思想真的會欺騙自己的感覺。讓自己的心與真正的需求斷絕，到頭來還要標榜自己的頭腦多么聰明賢圣。思想是人生最大的偽君子。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喜歡什么，你到底適合什么？

    這一生一直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看到一樣，惟恐錯過，趕緊抓在手里，一彎腰就揀一件，背負的行囊越來越多越來越重。這一生，不是少了什么，而真的是多了什么。在眾多沙石的掩埋中遺落了自己美麗的珍珠。明知道可能珍珠就在其中，可是魚目混珠，再難找尋。

    人生和衣櫥一樣，都有很多漂亮的垃圾，即使不常用了還舍不得扔掉。不知道該不該丟棄，也不知道如何找尋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總是在別人的眼光里過活。到底是活自己還是活別人眼中的我。

    生命中真的不能承受的是這些美麗的廢物，還是那些真的振聾發聵的存在？人被這些一地雞毛所擾，打噴嚏都來不及，哪有功夫睜大眼睛抬頭看路。心儀的風景都在自尋其擾中錯過了。

    選擇需要智慧，而放棄真的是需要勇氣。

                                        (春霞寫于200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