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創業是艱難跋涉,九死一生。光鮮外表的背后卻是常有的焦慮、無盡的瑣碎事務,把公司視為“孩子”的創業者們,都在All in投入全力以赴。然而對家庭關懷的缺失,帶來的多是抱怨、不理解,甚至是憤怒。這位創業者的真實經歷便是其中的代表。
“你在公司講話有道理,人家都要聽你的。可你在家里行不通啊。”耿偉說話依然一臉吊兒郎當,只是北京爺們兒的一種傲氣,在沖擊到生活上,夾雜出了一種五味。而作為掌握了公司決策權的CEO,在面對家庭,也頓失了一種命令感。
創業者很難在公司與家庭之間游刃有余。
歡聲笑語背后的辛酸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老朋友、好朋友、男朋友、不是女朋友的蛋蛋。”耿偉坐在麥克風前開始了他的慣常介紹,語調輕松而歡快。
耿偉的聲音酷似王自健,但話里行間幾乎沒有事先準備的段子累疊,卻有自成一派的風趣。他一方面與嘉賓打鬧成團,一方面又自我嘲諷“我呢(節目)是一直不賺錢的”,甚至不忘揶揄一下另一個主持,“我呢是一直不想讓孤鶩來,但他非要來。”偶爾也有假露色欲之像,在聊到配音員時問道,“能讓他把我帶入行么?”。如果說這是一臺相聲,蛋蛋依靠一個人完成了逗哏與捧哏。兩三個小時的錄制時間里耿偉一直保持著這種北方慣有的激昂語調。
耿偉是一家音頻內容創作公司的創始人、CEO兼主持人。
與音頻節目中歡聲笑語的氛圍不同,彼時的耿偉的身后堆著一攤爛攤子。公司合伙人出走,財務賬面的數字不斷下降,迫在眉睫的是還要把錄制的音頻剪輯成50分鐘左右。彼時是2015年7月,而節目里那個“他非要來”的客串主持人孤鶩,是彼時除耿偉外公司唯一的員工。他們倆還同時負責著三檔節目的錄制剪輯發布。
工作的不如意總會一連串地波及到生活,只是對于創業者,這種多米諾骨牌效應,來得更加突兀明顯。
還是2015年7月,3歲的兒子突然得了小兒川崎病。耿偉一方面料理著瀕臨倒閉的公司,無法頻繁奔向醫院探望孩子,另一方面他也認為兒子的病并沒有醫生所說的那么嚴重。
為此,妻子本已久積的情緒在那一刻爆發,但疲憊的耿偉似乎連爭吵的力氣都沒有了。妻子摔門而走,幾天后,一份離婚協議書擺在面前。
創業伊始
時間再往前推,2008年,離開原禮品公司的耿偉開始了自己的創業,也是賣禮品。公司的主要業務是做各大品牌商附屬禮品或稱贈品的渠道嫁接。由于之前的資源積累和他的勤奮,耿偉的生意做得順風順水。
2009年,結婚也成了水到渠成的事了。當年公司月流水也做到了百萬級別,耿偉的事業和愛情都豐收滿滿。
“結婚和戀愛不一樣。”與電視劇橋段雷同,結婚后的耿偉與妻子也陷入了關于小毛病的紛爭。耿偉從不洗碗筷不洗衣服,甚至都疏于陪妻子出去逛街。而當時事業的膨脹似乎也加劇著這種回家后的惰性蔓延。耿偉與妻子相識于2007年9月份,回想起戀愛期間,那時的他再忙也會抽出空來陪他妻子,那時,掩藏缺點是一種本能。
可是事業得意的他卻沒有帶來家庭的可持續收入,換句話說,妻子抱怨著耿偉沒有給家里持續存錢。而頗具江湖義氣的耿偉也否定著這種鼠目寸光的小家子氣。“當時盈利的大頭歸公司,小頭才歸自己。那能拿么,是公司的錢!”耿偉義正言辭地解釋著這種現象存在的合理性。
對于購物,他聲稱自己不愛比價,“別人在淘寶比價的時候,我已經在京東下單了。”他把這種比價行為定義成一種憋屈,自己再不濟也不會在購物時比價,看到喜歡的就會買。這似乎與他半耷拉著七分褲半翹著二郎腿的的豪爽性格不無關系,但卻與他生意人的屬性大相徑庭。
耿偉個人開銷也不算小,一個月平均2萬元左右。這些錢除了購物,多用來交際上的請客吃飯了。此外他也會幫家人添置不少,耿偉表示自己和妻子父母家的洗衣機電冰箱,都是他過年過節送過去的。
創業另一方面也意味著作息不規律,時不時要出去談業務,酒局飯局也不少跑。這也導致了他對家庭的進一步疏忽。首先體現在他對妻子很多的小承諾無法兌現,“有時說好晚上七點去接她,結果八點半才到……”耿偉說著這種時有發生的事,甚至有時都約好的事情會臨時取消。
和眾多小兩口的生活一樣,有爭吵,有冷戰,但很快也就復合了。就這樣鬧騰地度過了婚姻生活的前三年。
2012世界末日
2012年,充斥著瑪雅人的末日預言。盡管這沒有科學依據,但隨著預言日的來臨,大家對此熱議地越來越多,甚至一些無望的人盼望著預言成真,以期帶走他們的一切痛苦。
末日最終沒有來臨,但耿偉度過了悲喜交加的一年。
耿偉一邊做著禮品公司,一邊不滿于現狀。當時除了末日預言,還有喬布斯的iPhone 4S風靡著全球。耿偉覺得又一次洞察到了商機,動起了手機殼的主意。“當時有人給我介紹雙卡雙待的iPhone 4S手機殼,我一想我艸多牛逼。”耿偉一手撩過他個性十足的飛機頭,不覺發出一種充混著嘆息與自嘲的笑聲。
當時意氣風發的他視所有的勸阻為耳邊風,正如多年后他幫著別人分析創業風險時,在后生的耳中也是沒有一點“卵用”。“所以說了沒用,該碰的磕還是得自己碰一遍。”耿偉為后生說著托詞,但這種死磕勁兒似乎卻更多地散發在連續創業的自己身上。
當年6月,耿偉帶著倆朋友合資20萬輾轉深圳找到加工廠批量做4S手機殼。談判很順利,加工廠老板也很心誠,合作就這么下來了。但后來的工期是他沒想到的,做模具需要時間,手機殼制作出來還需要對部分的寬窄厚薄進行調配,上色還會有色差,也需要調整。就這樣,原本定于7月交工的貨品一直被拖到了10月。
而就在耿偉疲于奔波深圳與北京兩地的夏秋之季,他的兒子出生了。
“9月8日飛往深圳,一到那邊就接到電話說(老婆)快生了。馬上又買機票趕回了北京。”幸運的是9日晚上耿偉趕在了兒子哭啼聲之前到了醫院。
“也沒有多少喜悅,完全不像電視劇那樣。”理應百感交集之時,可是到了耿偉的描述卻變成了云淡風輕,這或許是當時的耿偉疲乏不堪,或許又是豪爽的爺們兒慣有的感情防線,又或許,這也是做了多年創業者的情感封閉使然。
毋庸置疑的是,即使有喜悅也只是一時。回到事業上,彼時富士康流水線的傳帶上,以成千上萬倍于手機殼加工廠的效率生產了新的一批iPhone 5。更大的屏幕,更薄的機身,還改用了新的接口模式。它雖不像當年諾基亞板磚一樣堅硬,卻直接摧垮了耿偉的那次創業。
“當時抱著即使iPhone 5出來了,4S還是有很多人用的僥幸心理。”耿偉在后來意識到了迭代后賣不出貨的情景,但面對著“讓前期8萬元打水漂”和“再投2萬就能出一批貨”的抉擇,耿偉賭了后者。
結果可想而知,iPhone 5新品迅速火爆市場,到最后賣手機的渠道商都懶得給他們推廣4S的手機殼了。賣了一百多個殼之后,幾個合伙人按出資比例平分了這些4S手機殼,之后就再也沒有聯系。
禍不單行。
另一邊的禮品公司疏于管理也弄得人心渙散,到最后,和幾年后制作音頻節目如出一轍,公司只剩下了兩個人。
賣禮品屬于資源導向型,“剩下倆人也能做。”耿偉解釋到。他在之后繼續撐著公司運營,只是后來推廣費一漲再漲,“比如百度推廣點擊費從每次兩三元上漲到了每次八九元。就是百度競價排名上點你一次鏈接,我九塊錢就沒了。”這種慘淡經營的情況一直持續到2014年。
另一方面,兒子的降臨并沒有潤滑耿偉與他妻子情感,相反卻成了耿偉心頭的壓力。這壓力絕不是源于當下的奶粉錢,而是源于未來的一種給孩子鋪就幸福生活的責任負擔。他與妻子也從爭吵變成了冷戰,冷戰時長從一天延長到了一個星期甚至半個月。
第三次創業
耿偉創業之心不死。從2008年起,他就沒有過過朝九晚五的生活,他明白他不是這樣過日子的人。步入2014年,一方面禮品公司無疾而終,另一方面耿偉開始了第三次創業,他叫上了他的高中同學,開始了一檔原創音頻內容制作節目,也就是堅持到現在持續做的節目,旨在以自己的創業經歷告誡聽眾避免誤入創業過程中的一些歧途。
頗具口才的耿偉以娛樂方式分享了很多創業經驗,比如如何找投資人、規避合伙人撕逼等問題,一時間吸引了不少聽眾。但諷刺的是,絆了很多磕,懂了很多道理的他依然在這次創業中絆了相同的磕。2015年4月,合伙人之一出走,6月,又一個合伙人出走,留他和另一個員工撐著公司。甚至早期還沒有自己的錄音棚之時,耿偉花不起租棚費,自己買了簡易的設備擱在了家里。嘉賓進進出出,原本不愛收拾的他把家弄得更加凌亂了。為此,妻子的念叨也從來不會少。
慶幸的是,之后的幾期節目里,耿偉得到了很多朋友甚至是陌生聽友的無償幫助。節目上,朋友們聽友們輪番客串主持,節目下,公司唯一的員工被拖欠著三個月的工資也依然無怨無悔地工作著。“在那段時間幫助過我的人,我都記住的。”耿偉坦言,沒有那幫人,節目可能就止于那段時間了。
公司從困難期過渡了過來,但他與妻子的關系卻陷入更深的淵潭。
2015年7月的那次爭吵后,妻子出走,耿偉想發微信給妻子說些什么,得到的卻是“小紅圈嘆號”。“我艸她把我的微信號給刪了。你敢信么現在我們之間交流的方式竟然是MESSAGE(短信)。”耿偉近180斤的體重癱躺在露天不大的藤椅上,一根接著一根不停地抽著煙
幾天后妻子回來,但他們雙方都沒有說話,這種情況蔓延了多日。冷戰至冰點,耿偉搬出了家,去了員工宿舍,一躺就是半年的沙發。這種情況直到其中一個員工找到了女朋友搬出宿舍后,他才得以緩解。
兒子的處理方式是,雙方父母各帶兩周。他與孩子見面的時間不不多,一個月也就見一兩次。公司現在初步步入正軌,但作為一個天使輪的公司,耿偉仍需要從內容到主持到人力資源一把屎一把尿地操持著全線。今年九月,兒子在丈人家附近上了幼兒園,“以后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離奇的是,孩子每兩周在雙方父母家輪換住,理應有所接替孩子上的交流。可自去年七月離開自家門后,至此將近14個月的時間,他沒有再見到妻子一面,連通話都沒有。而當初妻子寄來的離婚協議書,耿偉也拒絕了簽署。就這么僵著,他感覺這是一道邁不過去的砍。“艸,同樣在北京我有家不能回。”耿偉長長地泯了口煙,煙頭的余燼幾近墜落。
耿偉的錄音棚墻壁上掛著滿了與嘉賓的合照,這種密麻感甚至沒有照片與照片的空隙。一方面耿偉口口聲稱著做節目過程中認識了很多朋友,但值而立之年的他提到最多的詞就是“孤獨”。
貼滿照片的墻面
一米八高個的他似乎用魁梧的軀體生吞著這些孤獨。但就像他在錄音室里激情澎湃地采訪嘉賓,他表現在眾人面前的總是一些大大咧咧的男子主義,一句話里“他媽的”出現兩三遍已屬正常,在辦公室跨著拖鞋邋遢著短褲,并不陽光,但卻透著老炮兒的一種江湖味。而江湖只聊滄海一聲笑,不聊孤獨。
耿偉的孤獨感源于各方壓力,與妻子的僵持冷戰,操心兒子的未來,再加上創業的不確定性,投資人還催促著看增量……就連面對同住一屋的員工,也隨著公司進一步融資擴大產生了一種去江湖化的制度感。建立打卡制,開除早期團隊中跟不上節奏的員工……這些都是他猶豫再三下的決定。
更多的轉變還是一些微乎其微的細節,比如稱呼。“以前大家都叫他蛋蛋,現在在新來的員工面前也會叫他耿總耿總了。開玩笑也分更多的場合了。”公司其中一位員工表示,但與此同時,該員工也認為這是一種進步,是每一個公司成長的必經之路。
作為內容創業者,時間不夠用讓耿偉感到緊迫。除了管理公司大小事務,耿偉還嘗試盡可能多地汲取知識。否則采訪就問不出好問題,對員工也沒有說服力。一點睡七點起,沒空去運動,這些都已經成了日常。
談起創業的最大目標,奮斗著奮斗著,耿偉似乎對自己的寄望忽明忽暗了,相反他逐漸建立起一條新的看似淺顯的希冀——將來要把兒子送出國讀書。
前幾天兒子生日,由于在丈人家過,耿偉只能托父母送去蛋糕。而他,在朋友圈配了孩子的九張圖。
采訪將近結束,一員工給獵云網描述了這么一段。
耿偉在一次伏案加班時,曾突然冒出一句,“我想兒子了”。而轉身,又繼續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