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行囊,從房間出來,經過一個天井。天井不大,一側矗立著一個建筑物,似乎是一個人頭像。昨晚入住時,我們就曾經看見過,不過因為光線昏暗,并沒有看清楚。這會兒趁著別人排隊辦手續的時間,我們還是忍不住前去那里觀看看。
越過一座小橋,再穿過一道花叢中的小徑,就來到這座建筑物前。“張之洞像”四個大字出現在我們眼前。一剎那,老鄉情、民族情,如一陣陣暖流,一下子涌上了心頭。真沒想到,在這千里之外,還能“邂逅”這位河北的老鄉、洋務運動的先驅張之洞。
這遒勁有力、線條豐滿的鎦金大字,將我們帶到了苦難深重、戰火連綿的歷史深處。煤礦、漢陽造、兵工廠、煉鐵廠等字眼,也從記憶中競相泛起。當年,這位洋務派代表人物,試圖憑一己之力,挽救大清于水火,雖然最終沒有實現,但還是給萎靡不振的清政府打了一支強心針。為此,他與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并并稱為晚清“四大名臣”。毛澤東也曾經給予他極高的評價,認為他為民族重工業發展做出了杰出的貢獻。
張之洞出生在1837年,鴉片戰爭戰敗時,他真是20多歲的年紀。列強咄咄逼人的態勢,讓他開始思考國富民強的道路。面對國富民強的現實,國內有兩種傾向:一種認為應該全盤西化,照抄西方文化,他們認為中國之衰敗,就在于陳腐的傳統文化;另一種觀點認為應該堅守傳統,中國的沉淪,不是傳統文化的錯,相反,正是失去了優秀傳統文化的緣故。針對這種情況,張之洞提出了“中學為體、西方為用” 的觀點。他認為,欲振興國力,必須以中華文化為基石,同時接受西方的優秀元素。平心而論,這個融合東西的觀點,在當時還是很難得的。西方的“用”進入中國,的確需要一個接受的主體。但是這個主體究竟是中國文化,還是中國制度,張之洞沒有給出一個清晰的說明。如果主體是指中國文化,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如果是指中國的封建制度,那么在僵死的制度下,引進任何西方的東西都無濟于事。可悲的是,不管張之洞本人的思想是什么,世人都把這個主體理解成了中國的制度。從而,稍稍有了一點改革之風的洋務運動,最終以幾次與列強的戰敗而告終。
但是即使如此,我們也不能否認這位偉人的作用。在當時封閉思想占統治地位,閉關鎖國讓國人坐井觀天,能夠看到西方社會的進步,給國人帶來一律希望的曙光,這已經十分不容易了,我們不能對古人責備求全。“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思想的解放,原本不是一蹴而就的。何況,張之洞的許多見解,仍有我們今人并不能企及的地方。他的廉潔自律,他的克己勤奮,他的睿智機敏、以及他的不甘沉淪精神,強烈的報國愿望,都是值得我們永遠學習的地方。
張之洞主要活動地點是在南方,他在湖南、湖北、江蘇等地,先后興建了不少學堂,這些學堂就是今天南京大學、武漢大學、華中農業大學等名校的前身。同時興辦的還有煤礦、煉鐵廠、造船廠、造紙廠等,我們下榻的賓館所在地就是他創辦的湖北煉鐵廠的舊址。在賓館的墻上,還刻著他當年的豪言壯語,希望將這個煉鐵廠建成亞洲最大的煉鐵廠。抗戰時期,國共雙方軍隊用的“漢陽造”,就是他當年創辦的兵工廠改建而來的。今天,捍衛祖國大洋的常規潛艇也是在他創辦的造船廠基礎上建造的。誰也沒想到,當年的老工廠,依然忠實地履行著保衛祖國的職能,依然能夠創造出無比豐富的價值!
張之洞的晚年是在河北南皮老家度過的。他78歲生日那天,慈禧太后賜給他3000兩銀子,用以表彰他對皇帝的一篇赤心。但他未將一兩銀子裝進自己腰包,而是全部捐出來,在家鄉建立了一個西式學堂,這就是今天的南皮中學。
雖然只在這里逗留了十幾分鐘,但我們似乎走過了一段曲折坎坷的近代史。這位改革運動的先驅,給我們留下了太多太多的思考和啟發。如果歷史能夠重來,如果張之洞能夠活到今天,他該怎樣去看待當年的那段歷史,怎樣去看待他自己提出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思想呢?
從賓館出來,腳步十分沉重。一種歷史的沉重感奔涌而來,直到心頭:前人未能完成的偉業,落到我們的肩上,我們應該怎樣去面對,怎樣去承擔呢!
太陽出來了,非常得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