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一篇題為《既在法律之中，也在法律之下，還在法律之上》的短文章在微信上流傳甚廣，同時也引發了各種不同的爭議。該文是中國知名人權法專家、前中國政法大學和山東大學校長、現任最高檢副檢察長的徐顯明教授在“中國法治論壇（2017）”上的演講發言。（詳見https://mp.weixin.qq.com/s/RldMwsR6O5u1LPuo9pNlPA）

在這篇演講中徐顯明談到中國和法律的關系時說，“既在法律之中，也在法律之下，還在法律之上”。徐顯明就此進一步解釋說——

黨要在憲法和法律的范圍內活動，這就是黨在法律之下；因為中國的領導權規定在憲法當中，所以在法律之中；實時對法律提出修改意見，所以它在法律之上。

對于徐顯明的“上中下”三論，有人認為這體現了辯證的觀點，從不同角度論述了中國與法律的關系，是實事求是的；但也有人提出，這樣論述是機械的割裂論，容易導致黨與法的關系模糊化。

“杰人觀察”總體贊同后一種觀點，并認為徐顯明的論調是一種詭辯術的體現。在我看來，如此機械地割裂中國與法律關系的多層次架構，給人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徐顯明的論調，貌似一種創新的理解，實則有損于黨的嚴肅和權威，甚至可能導致法治的虛無主義。

首先從邏輯的角度看徐論的錯誤。依照徐顯明的理論，那這個世界的很多群體和事物，可能都在法律之上，又在法律之中，還在法律之下。比如“人民”這個概念，因為法律在制定時要尊重和體現人民的意志，所以它在“法律之上”；人民的主權原則和地位，包括人民對國家利益和全民所有制企業的所有者權益，都是由法律規制，體現在法律之間，所以是在“法律之中”；人民的任何個體或一個群體，乃至整個人民的全體成員，也都必須遵守法律，所有言行都應該在法律規制下展開，這又是在“法律之下”。

甚至還可以做一個歸謬式的類比，所有的犯罪人也都如此——如同徐顯明教授所言，法律是對過去現象的發現、總結和經驗性規制，那么國家的刑法，恰恰是對過往一些嚴重危害社會且應當作為犯罪來處理的行為的總結性規制，從這個意義上說，犯罪人的行為引導著刑事立法的方向和制度選擇，所以他們在“法律之上”；所有的行為，必須以符合刑法明確規定的犯罪構成才能作為犯罪來處理，所以犯罪人也在“法律之中”；對于刑法的規定，一個人一旦犯了罪，就要被刑法懲罰，所以他們還在“法律之下”。務必請注意：我作此類比，完全無意污蔑，而是想通過這樣一種歸謬法，來反證徐顯明論調及其邏輯的荒唐性。

徐顯明論調的邏輯錯誤更在于，他把一個主體對法律和法治的尊崇、引導和保障，錯誤地理解為這就是在“法律之上”。如果按照徐顯明的理解，很多法治國家的最高法院官的任命是由總統提名，那總統就是在司法之上了？根據徐顯明的邏輯，某個人或某個群體的意志體現在立法過程中，這個人或群體就是在法律之上，那么，徐顯明教授曾經提出的一些立法建議被采納了，難道他就在“法律之上”了？

實際上，有關中國和法律的關系，在很多中國的歷史文獻中都有明確論述，其結論明確地說就是“黨在法律之下”。

在中共“十八大”上，所作的政治報告明確指出：“黨領導人民制定憲法和法律，黨必須在憲法和法律范圍內活動。任何組織或者個人都不得有超越憲法和法律的特權，絕不允許以言代法、以權壓法、徇私枉法。”

2012年12月4日，總書記在首都各界紀念現行憲法公布施行30周年大會上說：“憲法是國家的根本法，是治國安邦的總章程，具有最高的法律地位、法律權威、法律效力，具有根本性、全局性、穩定性、長期性。全國各族人民、一切國家機關和武裝力量、各政黨和各社會團體、各企業事業組織，都必須以憲法為根本的活動準則，并且負有維護憲法尊嚴、保證憲法實施的職責。任何組織或者個人，都不得有超越憲法和法律的特權。一切違反憲法和法律的行為，都必須予以追究。”

由此可見，無論是中共最高層的最高權力機關，還是黨的現任最高領導人，都明確承認必須在法律之下活動，“不得有超越法律的特權”。

對于如此明確的、排他性的結論，為什么徐顯明視而不見，卻偏偏變著法子用另外一種詭辯術來折騰呢？我認為這其中有三個原因。一是近年來有人想否定中國對法律的尊崇，想逆轉中國法治的進程，所以借模糊和搞混黨與法的關系，來制造思想混亂；二是隨著反腐進程的推進，確實有部分官員感覺法律成了其私心私利的最大阻礙和威脅，所以意圖通過制造“黨在法律之上”的概念，來實質推動和恢復特權制度；三是少數官員異想天開地希望通過制造似是而非的新理論，來取悅高層、取悅既得利益階層，以實現火中取栗的幻想。

但問題是，通過多年的實踐，中國已經明確認可并高度推崇對法律的尊崇和對法治的保障。正因如此，自“文革”終結以來，中國多代領導集體努力地反復強調法治的意義和尊重法律的必要性。在實踐中，中國法治的進步，也恰恰體現了中國在新時期的偉大進步。

在“杰人觀察”看來，與其像徐顯明那樣挖空心思制造新概念來模糊黨與法的關系，不如落落大方地承認“黨在法律之下”。

勇敢承認“黨在法律之下”，不僅不會損害黨的權威和正確性，反而襯托出的光明磊落和為人民謀利益、為國家盡職責的忠誠和坦蕩。

勇敢承認“黨在法律之下”，也能更好地帶動全社會和全民的遵法守法，試想，連如此強大的政黨都要自覺將自己置于法律之下，還有哪個黨員、哪個個體敢主張自己在法律之外和之上的特權呢？

勇敢承認“黨在法律之下”，還能使法治的核心要旨得到空前體現。法治的本質，就是法律作為一個社會的最高行為準則，號令一切、規制一切，全社會沒有任何可以超越或凌駕于法律的人與行為。

如此而言，衷心建議徐顯明教授收回那個貌似高明實則互相矛盾的悖論，真正以學者的嚴謹和政治的理性，去認真看待政治與法律的有關問題，以免留下笑柄。